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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忆点松明灯的年月

1999-02-18 来源:光明日报  我有话说

我小时候,家里照明都点松明灯。一到晚上,不管坐在火塘旁,还是睡觉的房间里,要想明亮就燃烧上松明来做灯光。全村人家都如此,别无它灯,点煤油灯是后来的事,但也仅限于有点钱的人家。家家户户的灶房客房墙壁上,在建房时就都要留墙洞,专供点松明用。那松明含松脂油,一点燃就升起一股黑黑的火烟,即使是新房,不消几日就能把房屋熏得黑糊糊地,让房间显得很脏。

我小时候,由于家住在茫茫大山中,房前屋后到处是松林,松明在印象中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水一般。而那时,对灯光的要领非常模糊,对灯光的明亮追求也不是激烈的生活必需。且对灯的所知也是少之又少,竟连蜡烛、油灯都没有听说过,更不用说电和电灯。封尘闭锁里的大山,就是这样,精神、物质、文化、甚至生活都缺乏,都单调呆板淡如水。为此,砍松明就成了山区农人的一件重要劳动。而砍松明,不是那么容易,能砍到好松明更不是容易的事。在满山满岭的松林里,得扛着斧子一棵松树一棵松树的选找。不是凡是松树都长松明,有松明的松树是很少的。松明树是受了天灾或人为破坏过松树后,松树在修复创伤过程中,促使松脂溢出覆盖创面,又被太阳晒,风吹雨淋,把松脂凝结后又深化,浸入松树纹里面,吸收转化才形成松明。所以,为了得到松明,很多时候人们就故意在松树上砍上几斧或削去一片松皮,让松树留下创口,慢慢地就可在松树上得到一层松明。于是,有很多松树就这样,被砍取松明的人一层一层的砍剥,最后倒下,完成它的挺拔而矗立的生命。

我小时候,学会的第一件劳动,也就是砍松明。六七岁上时,用的砍柴刀,背上一只小竹篮,埋没到松林内,见别人砍过的松树上有松明可剥了,就用砍刀砍削,砍下片片像火腿样红红的碎松明,还感觉很高兴。因为那时的松明不仅是点灯用,而是燃火时的点火物,生火时缺不了它。用砍刀砍松明,根本上只属小孩舞刀玩耍的范围,我心里就总有些不甘,总想像大人那样砍下大片大块的松明。到十二三岁时,就偷偷用斧去砍。斧子是父亲的,约有三斤多重。平时看着大人们使斧子如同玩般,很气势,就觉得那是一种充满男子汉气的愉快劳动,在一甩一砍间看不到有劳累的内涵。可是,到了自己手中,举了几斧,就觉得斧子很重,有力难继的感觉,几斧下去,不是没有准头,砍不在目标上,就是斧子的利刃变成用斧身去砸松树,有几次还差点砍在自己脚丫上……

在后来砍松明的劳动,对我来说,随着年岁的增长,随着走进学校读书,已不再是为做灯用和居家生火用了,而是演变成卖点钱来做上学的费用和给家里找卖盐钱。从我学会用斧子起,砍下的松明,很多时候就舍不得点灯用,好的都要集下来,用棕叶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,背到街上,背到城里去卖。每一小把松明能卖三四分钱,一背松明在县城里卖完,往往可卖到一块两块钱,买上几本作业本或几斤盐,那是一件很开心的事,会把苦累和长途跋涉山路的累忘却身外……

如今,在城市灯光下,以一杯清茶坐在写字台前,回想起这些,真有隔世之感。想想那时农村的生活,农村贫穷落后和困苦,用艰辛两字是无法尽叙的。天天劳作,年年耕耘,到头来,收获什么?改变了什么?锄头和犁把的仓库里就只有两个字:贫穷。点松明的灯,照亮不了山村生活,照不出山区应有的灿烂色彩。虽然,这一切在时光飞逝中,已成为上几辈人的生活,在城里人眼中“背明子卖的山里人”也已成为遥远的脑海中沉睡去的记忆。可是,它却成为改革开放后新旧变化发展的一种对比史,让人追研探究的深思印迹。因为我们翻过了一页苦难的历程后,翻看到了一页充满希望的生活,在田野上正生机勃勃地图腾……

的确,二十年改革开放,农村建起了自己的水电站,电在农家小院里闪着明亮的光,山区告别了点松明的时代,那种因照明而毁坏松林的历史也一去不复返。即使,现在还处在贫穷落后,还在以松明当灯点的地方,也将在扶贫攻坚,“结对子”、“结亲家”扶贫下慢慢改变,有望在不长的几年中冲出落后。那种“匍匐于乡土,醉仙于乡俗”的观念,也将在调整产业结构的深化改革中完全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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